软儿梨三变及其他

《诗经》中以“牛”字、“羊”字为偏旁的字特别多邓，这表明，先秦的畜牧业很发达。兰州自明代起，凭借水车和溥惠渠及五泉山、红泥沟泉水的灌溉，成为瓜果城，这从瓜果的名称众多，尤其是对同一瓜或果的名称较多，可窥一斑。

就拿果品来说，软儿梨在不同的阶段，就有不同的名称。秋后，软儿梨已长成型，硕果累累。这时你只要咬一口，只觉涩而柴，因此称之为“柴果子”。一过秋分，风和日丽，秋高气爽，青涩的软儿梨终于成熟，“天把式”（侍弄果树的果农）登云梯采收后，将果实放置一些时日，静待其后熟，则坚硬而青绿色的果实，逐渐变得黄灿灿的，发出一阵阵酒香气，咬一口只觉绵软香甜微酸，略带酒味，称之为“封包软儿”。吃几枚，可起健脾养肝润燥之效。一入冬，黄灿灿的封包软儿，逐渐变褐，最后变黑，冻结为冰疙瘩，硬而冰，不宜直接食用。买回，盛在碗里，注入凉水，待果实外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冰衣，敲破冰衣，则完成三次蜕变，变成一枚真正意义上的“软儿梨”。它外皮黝黑，果肉软糯如羹，甜中稍酸，食之沁人心脾，可起润肺去腻的功能。昔日冬季，黄河封冻，地冻裂口，兰州人填热炕，生火炉或火盆取暖，难免煤气中毒，人称“煤烟打下（读哈）了”，头痛恶心，这时吃一两枚软儿，爽从心底起，有缓解煤气中毒的作用。

兰州进士王烜尝赋七律《咏软儿梨》云：“梨花馆下果盈田，珍品冬来树树鲜。有味有香甘若醴，无丝无缕软于绵。沁心绝胜哀家爽，润面能回婉女妍。满瓮琼浆春更好，羡他老圃乐欣然。”梨花馆在龙尾山麓，其下上沟、下沟一带梨园广阔，盛产软儿梨、冬果梨等，形成兰州八景的“梨苑花光”景观，暮春梨花盛开时，引得游人在馆中赏十里香雪海，晚秋则观万树红叶。这里的软儿梨由“沟水”（阿干河水磨沟两岸多泉水汇入，泉水富含与人体有益的矿物质）浇灌而成，品质优良，美若甜酒，“无丝无缕”。“哀家梨”指汉代秣陵人哀仲栽培的梨，以味美传世。然而兰州的软儿风味胜过哀家梨。当时兰州冬季较今严寒，民间常用软儿梨的汁水为小儿女润脸，形成一层薄膜，可免冻皴。打春后，软儿梨肉化为美味的浆汁，其品质达到极致，全凭一层薄皮包裹。果农每天有软儿梨食用，王烜当然羡慕“老圃”的田园生涯。

软儿梨一般能储存到初春，之后随着天气升温，将会逐渐腐烂。当年虽无冰箱，但也有特例。清末民初，一个杨柳似烟、梨花如雪的暮春时节，兰州城里一家中等收入之家，养家糊口的老父患了重病，卧床不起，汤药无效，求神无用，茶饭不思，只想吃个软儿。其长子提着黑陶瓦罐，寻找卖软儿的，前个把月，满城四关卖软儿的担子，全都消失了，这是因为天气暖和了，软儿存不住了。于是就到城外西南果园去寻找，找了几天，终于在丁巳子的果园的果窖中找到了，只有三个，个头大，皮薄瓤厚，在长方形的木果盘中软软地“趴”着。长子问：“几大？（兰州话多少钱？）”丁巳子傲然回答：“三大！”（兰州话三块银元）“天爷啊！平常一个软儿才不到一个麻钱，便宜些唦，救老爹的命呢！”丁巳子不理，伸出三个指头，款款提起一个，剥开一点皮，“簌”的一声，将果汁吸进，“啪”的一声，把果皮扔到地上。长子连忙用手罩着木果盘：“这两个几大？”“三大！”“家里穷，拿不出这么多，可怜我爹那放命者呢。”丁巳子左手拨过长子的手，右手又提起一个，照原样吮吸净尽。长子赶紧从“缠腰子”（贴身兜肚）里摸出发烫的三块银元，急切地说：“我要呢！我要呢！”就用三块银元买了一个世界上最贵的软儿梨，满足了垂危老爹的最后心愿，尽了一片孝心。

丁巳子应该是咸丰七年丁巳岁（1857年）生人。兰州人有以小孩生年起小名的习俗，“彭高棋”彭述圣，小名就叫“甲戌子”，甲戌就是同治十三年甲戌岁（1874年）生人。丁巳子刻薄寡恩，冷酷无情，传说他死后变为一头驴，两前腿内侧的一对椭圆形“夜眼”（学名胼胝体）上隐约有“丁巳子”三个字。自此以后兰州民间流传“丁巳子卖软儿”的故事，它告诫人们要宽厚待人。

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