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鸟事

□资料照片

戴胜鸟

喜鹊

猫头鹰 以上均为资料照片

乡村的一天是从鸟鸣中开始，又从鸟鸣中结束的。乡村是鸟的天堂。在村庄里，鸟儿们像人们一样一辈又一辈地生活着，以它们特有的方式，婚嫁、繁衍、过日子，偶尔也为鸡毛蒜皮的事拌嘴吵架，甚至发生争斗，大打出手。

麻雀是乡村的半个主人，有乡村的地方必定少不了它们欢快、憨厚的身影,它们体型矮小，灰不溜秋的，叫声也不好听，因此并不受农村人的待见。但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麻雀们对乡村的喜爱，它们一年四季兴趣盎然地腻在乡村里，把一生的光阴散落在村庄的角角落落，是乡村不折不扣的坚守者。麻雀家族人数众多，却又总是集体行动，因此，显得阵势庞大。在秋田即将成熟的时候，它们成群结队飞往田地的样子，常常令我的长辈们大惊失色。于是，一边哇哇乱叫一边扔土块驱赶麻雀，让其远离秋田就成为我们这帮孩子在秋日里学习之余很重要的一项活动。

比起土里土气的麻雀，燕子就显得绅士而高贵。这从它们那一身白衬衣黑礼服的打扮中就可以得窥一斑 。它们在三月温暖的阳光里，迈着优雅的拉丁舞舞步，成双成对不远万里长途跋涉而来，又在寒冷侵袭之前，有计划地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悄无声息地离开。因此，燕子是乡村鸟界里典型的“游牧民族”。燕子的过鸟之处就在于它们总是以虫子为食，无论如何都不染指农人们的粮食，这让它们获得了人类的允可，可以破天荒地把巢穴修筑在人类的卧榻之侧——房梁上，同时也赢得了人类最基本的庇护——我们这帮淘气鬼反正是不敢打它们的主意的。否则长辈们必定会揪着我们的耳朵，在我们龇牙咧嘴地喊着“疼”中不容置喙地训诫一番——这在乡村的那些鸟里实在是不多见的礼遇。

铜铃儿有着和铃铛一样类似的名字，这或许与它们叫声的清脆悦耳有关。农人们给事物的命名一向是这样简单而直接。村子里那些鸟大多衣着朴素，铜铃儿那身黄衫子就显得很是与众不同。这足够理由让我们这些总是以貌取鸟的孩子们对铜铃儿青眼相看，抓其幼鸟进行笼养是童年时光里我们乐此不疲的活动之一。铜铃儿难以理解怀璧其罪的道理，依旧把巢穴修建在树木低矮的树杈间。对惯于爬树的农村孩子来说，那种高度简直就是小儿科。被关进笼子的铜铃儿除了自由，饮食无忧，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它们甚至可以吃到用鸡蛋清拌的谷子，因为据说这种食物可以让它们的颜色更加鲜艳。这也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洋思鷎儿是农人们对戴胜鸟的称呼。比起铜铃儿的黄衫子，洋思鷎儿那一袭华丽的袍子足以在乡村那些鸟中引以为傲了。加上它们那纤细的略带点弧度的长喙和打开时扇子一般的羽冠，一度让我们这些孩子们着迷不已。然而，洋思鷎儿对人类始终心存戒心，它们刻意保持着足够多的距离，只把巢窠选择在老柳树那高高伸入天空的枝干的树洞里，让我们这帮孩子怅然地抬头仰望，而无可奈何。父辈们告诉我们，洋思鷎儿极不讲卫生，把自己总搞得浑身臭气哄哄的。我们对它们只好远观而不想着亵玩了。

野鹊子和老鸹是村子里两种神奇的鸟，它们的鸣叫往往暗示着吉凶祸福。野鹊子，或者说喜鹊，在某个清晨随意的几声叫声常常让人们心花怒放。在村民们的意识里，喜鹊在清晨鸣叫，是有喜事要发生的兆头。喜鹊报喜，老鸹则报丧。老鸹就是乌鸦。俗话说，天下的老鸹一般黑。老鸹的一身黑皮首先不讨人喜欢，而它又是报丧的使者，这实在令人厌恶。因此，人们更愿意看见野鹊子，而不愿看到老鸹。久而久之，野鹊子选择庄院外高大的老槐树上搭窝居住，老鸹则识趣地跑到距人们较远的山崖或树林去生活。

布谷鸟是在立夏过后来到乡村里的，它的诨名唤做种谷虫儿。在村子里那些鸟中，种谷虫儿是个十足的二流子，在它的字典里，就没有养家糊口这一说。它既不准备筑巢，也不准备养育雏鸟。种谷虫儿瞅着林子里那些忙着垒窝下蛋的鸟儿们，心怀鬼胎。火湿堂是北红尾鸲在村子里的乳名。老实巴交的火湿堂夫妇正为即将诞生的小火湿堂们忙得焦头烂额，头顶灰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显得白发苍苍。它们太大意了，根本没有注意到种谷虫儿将蛋放到了自己的巢里，最终将小种谷虫儿当亲生的鸟儿一样抚养长大。种谷虫儿的斑斑劣迹让我们不齿，面对火湿堂夫妇，我们总觉得有点惭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猫头鹰是我们这帮孩子最怕的一种鸟。它们体型较大，昼伏夜出，属于鸟中的夜班族。太阳落山后，它们像是幽灵一样准时出现在树上，瞪着一双大大的发着光的圆眼睛，发出惊悚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哼吼是学名为雕鸮的一种猫头鹰，仿佛一直生气的样子，总是拉长了声音“哼哼”不停，被乡亲们称作哼吼，算是音译。夜鸽子的大名则为纵纹腹小鸮，这种猫头鹰会发出颤音，有回音，很是吓人，村里的老人们视为不祥之兆，每次听到都会让我们朝着叫声所在的方位“呸呸”地吐几口唾液，并驱赶它们，意在趋吉避凶。因了猫头鹰的缘故，天黑之后，我们这些小孩子很少敢自己走出家门。

当我们仰望天空的时候，那一行行鸟影是天空独特的表情；当我们俯视大地的时候，那一道道鸟迹是大地抒情的文字；当我们倾听自然的时候，那一串串鸟鸣是大自然恢宏的乐章。鸟，让乡村寂静的时光有了诗情画意，让乡村广袤的大地有了勃勃生机，让乡村贫乏的记忆有了丰富的内涵和意义。鸟，是镌刻在乡村一茬又一茬外出的游子心头，一种名为眷恋和乡愁的印记。

□刘贵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