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青城忆筏运

明清以来，青城以盛产水菸而有名，虽然说水菸选配有方，制作精细，颇受南人青睐，加之青城人经商之道，带来了青城经济繁荣，文化兴盛的现象，其实不可忽视的另一个因素就是青城的筏运，它的作用应该说是至关重要的。

从经济学上讲，产品如果不经过交换则不能成为商品，也就体现不了它应有的价值。交换的关键是离不开运输。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智慧的青城人充分利用黄河水运，解决了物流这一难题。把生产的大量水菸通过羊皮筏子运至包头，再用马车运送到太原、北京、天津，通过批发，即可到江苏，浙江和福建一带。在整个运输过程中，黄河水运是关键，靠的就是羊皮筏子。说到羊皮筏子，首先要了解羊皮筏子，羊皮筏子在青城称棑子，棑子由棑杆子（杨木）扎成排窗，两边以榫卯连接棑梆（柳木）即成棑窗子，下面扎十三个皮胎，四五四排列，最中间的叫腰皮胎，一定是大羯羊皮胎，而且必须是“駏驴”（山羊）的。中间一排两边则用稍小一点的羊皮胎。排列整体平衡，造型基本方正。为什么棑窗子包括划板子都是杨木和柳木的，主要是青城盛产柳杨，杨木柳木实用方便且比重轻，就地取材方便成本又低，往往棑子运菸到宁夏，回来就可将棑窗扔弃，把皮胎的气放了叠好，捆两捆，用排梆子当扁担挑回来。或用牲口驼，或乘车把皮胎和排梆运回来。

划棑子的水手称筏客子，不叫筏子客，一些电影、电视，或有的文章中都错误的写成“筏子客”了，筏客子即是俗称，又是雅称，如俗称有麦客子、二流子、丫丫子、厨子、游子、孺子等等，雅称大家都知道如孔子、孟子等。子是指人，某某子的某某是指属性，如职业等。青城人把筏客子也叫“棑子手”，“划棑子去了”指从事摆渡的行为，划棑子一般都要会左右手，划板子出水如果顺水出板，则省力，如不会左右手划，逆水出板则费力得多，所以就有了“划棑子不会左右手，夹球把路走”。 说的是不会左右手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棑子手。

过去，青城筏客子至少也有好几十个，高家、吴家、顾家、魏家、李家、张家都有，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生产队里劳动，队里安排我划了几年棑子，我跟的师父是青城瓦窑子的魏其安，他就是在20世纪40年代常常跑“长水”的老手，经验丰富。我每天跟师父从黄河北的关家沟口载运洗砂至青城红岘沟口处的黄河黑驴子漩岸边，划棑子运砂称之为“放砂”。师父很是善良和蔼，他除了讲划棑子的技巧外，还讲过不少有关棑子手水运的故事。如青城上游大峡“大照壁”，“煮人祸”之险情，下游乌金峡、红山峡、黑山峡的“洋人摆手”，“白马浪”之危事，故事惊险动听，且寓意较深。其实，我每天去划棑子，最揪心的是我的母亲，因为我不会游泳。当时，二十岁左右的我根本就不懂，也不会理解慈母之心，因为划棑子的危险性实在是很大，就在那个时候，城河大队一个姓高的老棑子手在峡里放柴，浪前失手，栽进河里，再也没能找到。凶讯对我划棑子来说，没感到一点儿怯意。我每天完工，迎着晚霞，扛着棑子高高兴兴地回来，老远就看到的是母亲站在门口等我。现在才明白当年母亲每天的担忧心情。

“一口气，顶千斤”，一般棑子的皮胎气不足，便把棑子立起来，解开皮胎爪口吹气，直到吹足。可是如果是连成四、六、九的大棑子，发现其中一两个或几个皮胎气不足，筏客子就得跪在棑子上嘴对皮胎爪口，顶着巨大气压把皮胎吹起来，这就叫筏客子“嘴上功夫顶千斤”。堂兄吴生华身材高大，膂力过人，是长期从事筏运的棑子手，据说他就有此能力。像吴生华这样优秀的棑子手在青城就有好几位，我划了几年棑子，也多次吹过皮胎，深知吸气呼气，吹气鼓气之难度。对于老棑子手令人难以想象的功夫，真叫人敬佩。

“吴三爷开筏子，样一下！”这是青城流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做一件事情，必须提前示范可行与否，确保万无一失。20世纪三四十年代，青城吴氏“兴顺恒”日益兴旺，成了青城最大的加工制作水菸的菸坊。每次水菸装筏待发，吴三爷（吴尚辰）都要亲自上筏检查一下，因为他年轻时曾数次参与筏运，有亲身经历和丰富经验，一路上曾和众筏客子排除过很多故障。筏运毕竟是很危险的，在即将开筏前他必须去河边，一是慰问筏客子并践行，二是对筏子进行最后一次安全检查和叮嘱有关事宜。凡吴三爷“样一下”的筏运都很顺利，故而别的商号装菸开筏，也请吴三爷去“样一下”才放心。所以，青城人做事，需要提前检查或试一试，很多人就惯用这句话，“吴三爷开筏子，样一下”。

筏客子张氏“尕老虎”，名冠金城威镇宁夏。青城张氏家族，文化名人辈出，但有个名叫张慧的人，小个子，见长水性，更擅拳脚。人高马大的对手也往往惧他三分。据说40年代，兰州金城关下群殴一翁，人群中一个小个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力措对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城人张慧，他舍命救回的是金城水运回族马氏一筏长。当地人感恩并给他送了个绰号“尕老虎”，便请张慧多次参与长水筏运并委以筏长，筏子夜泊宁夏中卫，曾两次夜遇抢劫，“尕老虎”遇劫匪毫无惧色，勇敢出击，每次都率众筏客子击败劫匪。宁夏一带，凡黄河水运行业，“尕老虎”威名不胫而走。旧社会，匪患很多，鉴于“尕老虎”在兰州至宁夏水运行业的名声和他的影响力，后来他也多次参与青城筏运或与本邑联邦出行，青城的水菸筏运一直比较顺畅安全。

青城有关羊皮筏子水运的故事很多，现在，羊皮筏子的功能已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进步而逐渐消失了。目前保留的，基本上成了水上游玩的工具。每看到或想到羊皮筏子，便联想到的是青城筏客子击浪穿波之英姿，长河筏运兴邑之不易。更想起的是当年涉水划棑子放砂之劳苦，每次完工或戏水之欢笑。似乎是梦，似乎就在眼前。

□吴定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