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中秋节

那一年秋季师范毕业分配到石磨村当老师，虽然偏远但这算是周围最大的一个村子了，三十多户人家全姓石，背山面河，很温馨的一个山村。学校在村子东边最向阳处，四四方方一院青砖瓦房，前面一个大操场，周边长满了柳树和柏树，走进校园感觉挺舒适的。

学校五个老师五个班级，除了我其他四个老师全是本村的民办教师。老校长也是个三十多年教龄的民办教师，对我很看重，说师范毕业的正式老师很难得啊！就带毕业班吧。于是我就成了五年级的班主任。

五年级一共十四个学生，但每天稀稀拉拉总是到不齐，强调多次没有作用。我很生气，到老校长面前告状，没想到老校长反而开导我，说山里娃娃就这样了，稍微大点就要帮家里干农活，眼下秋收，娃娃哪能闲着。我只好作罢，任学生像赶集一样今天来几个，明天来几个，自由散漫。可是我发现这里的学生很懂事，学习很自觉，虽然经常旷课，但干完农活回到学校却很认真，会把落下的课程自己补上，相互寻问讲解，确实难度大的问题才问我。慢慢地我也适应了这些孩子，并对他们的憨厚朴实所感动。这其中有一个叫石蛋蛋的男孩子，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调皮捣蛋爱出风头，学习极不认真，旷课次数也最多，到校不自觉补课，课堂上还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批评了多少次屡教不改。我索性把他调整到最后一排，任其自然。

开学两星期就是中秋节，没想到中秋节这天学生全到齐了。我走进教室，学生就接连不断上来给我送礼物：苹果，柿子梨，还有嫩玉米，最多的是核桃，不一会儿讲桌上就堆满了。我很感动，向学生说着谢谢，打开课本准备上课。这时石蛋蛋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把两颗又大又红的石榴递给我，全班同学露出惊讶羡慕的表情。我接过石榴，笑着说赶紧坐好准备上课。石蛋蛋跑到最后一排坐好，开始认真听课。

这节课我上得非常认真，同学们也听得非常认真，就连石蛋蛋都积极举手回答问题。下课了班长帮我把讲桌上的水果搬回办公室，好半天我还沉浸在幸福之中，我被这山里孩子的朴实所感动。

接下来的几天孩子们旷课的少了，大概是秋收快结束了吧！可是石蛋蛋却接连几天都没有到校，我问同学们，大家抢着说，石蛋蛋让他爸爸打了一顿，不让他再念书了。我问为什么？孩子们只是摇头不回答。

下课后我把班长叫到办公室问石蛋蛋到底是咋回事？班长畏畏缩缩好半天，才说石蛋蛋偷了二大爷家的石榴，二大爷寻到他家里狠狠地把石蛋蛋爹妈教训了一顿，他爹把他打了一顿，也不让他念书了。

“啊！是不是他送我的那两颗石榴？”我急切地问。

班长怯怯地点点头，偷眼看看我办公桌上的那两颗石榴。

我怔了怔拿起那两颗石榴说：“走，你带我去石蛋蛋家。”

班长带着我去村子里，不一会儿就来在了石蛋蛋家，走进豁了口的土围墙，几间陈旧的土屋，院子里堆满了玉米，屋檐下挂着农具，一个黑瘦的妇女蹲在窗台下正往黑乎乎的炕洞里塞玉米秸秆。

我站在院边问：“你是石蛋蛋的妈妈吗？”

那妇女站起身怯怯地点点头，又看看旁边的班长。

班长忙介绍，说：“六婶，这是我们的杨老师。”

石蛋蛋妈妈赶紧在衣襟上擦擦手，迟疑地说：“是老师啊，屋里坐，屋里坐！”

我直接问：“石蛋蛋为啥不来上学了？”

“唉！丢人啊！”石蛋蛋妈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都知道了。”我掏出那两颗石榴，递给石蛋蛋妈妈，大声说：“你们把石榴还给人家，让石蛋蛋来上学。”

说完话，我把石榴塞给石蛋蛋妈妈转身就走。走出院子，我转身再次叮咛：“明天一定要到校。”

我看见石蛋蛋的妈妈怔怔地站着，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天早上我走进教室，石蛋蛋笑嘻嘻地从书包里掏出四颗红艳艳的石榴递给我。我不解地问：“咋回事？还是偷的吗？”

石蛋蛋急急地摆摆手说，不不不，是二大爷给的。昨晚俺爸带俺去二大爷家还石榴，二大爷听说我偷石榴是送老师了，就原谅了我，还夸我，说知道孝敬老师就是好娃娃，又摘了两颗石榴让我送给您。

我笑着摸摸石蛋蛋的头说，以后别再干那些丢人的事了。

石蛋蛋说，我就是想给您送个稀罕的，我们村全是核桃树，就二大爷家有一棵石榴树，全村子人都稀罕。

我摸着他乱蓬蓬的头发说，就你爱出风头。石蛋蛋仰起脸冲我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把石蛋蛋又从最后一排调整到了第一排，对孩子们说：“那我们今天就一起尝尝咱们村的稀罕玩意吧！”

我把四颗石榴掰开了分给全班同学，他们一个个吃得很认真很甜蜜。

□柏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