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美河西湖

去年夏天，我有机会参与了野生植物科考队，到酒泉行走了半月。不了解甘肃的人恐怕以为，那里是个春风不度、瀚海阑干的荒僻之地。事实上，由于祁连山冰雪融水的滋养，酒泉境内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很多，它们集涵养水源、物种保护、改善区域气候等重要的生态功能为一体，是河西走廊上一串美丽的明珠。

双塔湖位于酒泉市西北的瓜州县双塔乡，这个湖完全颠覆了我以前对湖的认知，呈现在眼前的湖上风光简直像是史前遗迹：湖边的沙丘一个连着一个，线条平滑，表面光秃秃的，附着一层均匀的碎石，像是一个个隆起的龟背；水线以下，支撑“龟背”的是一米左右的花岗岩岩层；再往下就是被风吹水蚀而从岩层上崩掉的石块，由高处到低处逐渐由大变小，到我们脚下，就全都是半砖大小的石块了。天空倒是碧蓝的，可是我们因所处的是一处干涸的湖底，看不太远，视线所及的水面有很多土灰色的浮沫，一点也显不出清澈来。草更是非常少见，龟背下的石缝间唯一找到的一株粉白花朵的大花白麻，让大家都振奋了起来。后来又找到了一株驼蹄瓣、几株藨草和膜果麻黄，一株将死的鹅绒藤和柽柳，内地常见的旋覆花倒有好几株，还开着金灿灿的小黄花哩。

回程经过堡子村的时候，路边一块几亩大的田里满是高过人头的芨芨草，风大草盛，波浪一样一起一伏。有位牧羊女包着红头巾坐着，它的小羊羔就散在草丛里，我真想大声唱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呀见牛羊。”

赤金湖的风光比双塔湖要“和蔼”明媚得多，它隶属玉门市赤金镇，说是“赤金”果然名不虚传，通往湖区的赤金峡是两列鲜红色浅山的夹道，晨光中的确给人金光闪闪的感觉。

我们进去的那个豁口比较平坦，岸边长着茵茵绿草，其中有相当多的苍耳子，还有一些禾本植物。天色湛蓝，湖水是澄澈的青绿色，四面围山，赭色的山越往顶越黑，像是山顶的草被烧焦了一样。越往下植物就越多也越绿，开紫花的蒙山莴苣娇小可爱，拂子茅、猪毛蒿有半腿高，大花白麻、柽柳之类常见沙生植物也都有。湖边还有带着孩子来度假的一家人，爸爸在钓鱼，两个小孩在靠车搭的帐篷里玩耍，远处山腰吃水线冲成的小径上，远远走来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可能是小孩的妈妈吧。

由赤金峡往酒泉市方向走，沿途很多村镇的名字特别有趣。比如“天津卫”，实际上只是一个边远安静的小村；还有花海镇，镇如其名，鲜花成海、一望无际。

傍晚时分，西天晚霞又长风万里扯开了它艳丽浩荡的大旗，地平线还是那么平展展的、一望无际。离酒泉市区大概50公里处，茫茫戈壁滩上，映着霞光的黑山湖又渐渐浮现在我们的视线里。那里地势稍低，湖面像一张薄薄的七彩亮片镶嵌在平坦的戈壁滩上，那么美丽又那么神秘。如果不是湖边有人骑着呼啸的摩托风驰电掣，扬起漫天尘沙，简直令人疑为海市蜃楼的奇美幻境。

酒泉市东北金塔境内的北海子国家湿地公园面积有6900公顷，集荒漠、湿地、人文景观为一体，是免费的开放式公园。我们从南面进入景区，西南两面，引水漫灌后的盐碱沼泽上长满了及膝的芦苇和柽柳，曲折幽长的木桥上搭建着观景台，地势平坦，一眼望去，无边无垠。中心地带是咸水湖，一望无际的水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黛青的祁连山隐隐约约，湖边软软的沙地上浸着洁白的盐渍，远处有水鸟翩翩飞舞，景色十分优美。

我好奇掬起一点湖水尝了尝，并不怎么咸，因为北海子的水源主要是祁连融雪，盛夏融雪丰沛，咸度自然会降低。湖东的沙地上隆着很多长满白刺的沙包，沙包之间多是芦苇红砂之类，有少量鸦葱、黑果枸杞。北面分布着被片石覆盖的戈壁，植被就比较稀疏了。

我们还到过一些在地图上连名字都找不到的小水泊， 但大有大的壮丽，小有小的清秀，两相搭配，倒更显出了大自然在酒泉的独到布置。

金塔县城往航天城方向，黑河下游的一处稀树草原间，就有那么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水域。那里有一条小河，河边有半湾池塘，河岸高高低低长着白杨，飘飘摇摇生着芦苇，根绿顶红的柽柳在这里已经长得很漂亮了，临水照影，很有情致。湖水清澈，映照着蓝天白云绿树芳草，就像一只善睐的明眸、一颗灵动的明珠。湖岸沙少土多，虽也有盐碱，但植物种类又多、长势又好。

小河真小，是黑河的支流，询问当地一位牧羊人，听口音像是叫 “弱水河”。“弱水”？是那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弱水吗？我抽空查了一下，原来《山海经》中就有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所以以后弱水泛指那些水力很小，不能载舟的河流；在上古的神话传说中，“弱水”又指险恶难渡的江湖河海，也单独指险而遥远的河流；而在地理学里，弱水就是黑河自金塔县鼎新以下到额济纳旗湖西新村段的别称。看来，不管从哪种意义上讲，这条小河的来头都不简单，此“弱水”就是彼“弱水”啊。弱水静静流淌，我的心里却不由波浪起伏。

水是生命之源，在河西走廊，祁连山又是水之源，这些大大小小的湖泊镶嵌在祁连山冲积扇上，不单滋养着这古老的土地、悠久的文明，也让人感受到了自然的伟力和恩赐，给人以美的享受。

□宋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