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邻居

清晨。

和往常一样，高原早早就去山洼里挑水。远远地，就见亚丹已经在山泉边舀水了。

“亚丹兄弟，您早啊！”高原脸上露出讨好般的微笑。

谁曾想，亚丹的话却很不中听。“我能不早吗？你们地质队到哪儿打钻不好，非得要跑到这里来凑热闹！这儿本来就缺水，你们来了，水源不是更紧张了吗？”亚丹一边往水桶里舀着水，一边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我是一名管理干部。技术上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经过评审的设计不能随便改动。也就是说，钻孔位置不能随意挪动。再说了，我们这是国调项目，容不得半点的马虎。由于这里路陡弯急，重车上不来，我们只好厚着脸皮和您争泉水了。这样吧，我们多给您些钱，您就体谅一下我们这个邻居吧！”

“我们做邻居固然是好，可问题是你们来了以后，我的羊群就要到山下十多里以外的黑沟滩去饮水。要知道，这里可是甘南有名的太子山呀，山路是那么好走的吗？”亚丹冷冷地看着高原，仿佛见了仇人似的。

亚丹嘟囔了一阵，便挑着水桶走了。高原一看水窝已经见了底，只好呆在一边干等着。尽管清泉涓涓地汇聚到水窝里，但浸没线半天不见上升。看到这儿，高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高原又去挑水。这次，他遇见的是卓玛。

“卓玛妹子，您好啊！”高原脸上依旧堆满了笑。

卓玛同样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好什么呀！本来我们挺好的，可你们来了以后就不好了。我家有三百多只羊，假如每只羊每天喝两斤水的话，你算一下一天需要多少水？今年本来天就旱，你们再来争水，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是。可问题是这里有钱也买不到水呀！因为没有生产用水，我们的钻机已经停产两天了。这就是我着急的原因呀！我们这个项目施工难度大，工期紧，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假如十月底之前我们还不能完工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弄不好，我们局长都要受处分的。”

回到帐篷，高原见管理员李明要去尹集镇办伙食。高原特地嘱咐他，多买几桶纯净水上来。

傍晚时分，李明回来了。高原吩咐他：“保持民族团结，同样是一项政治任务！李明，你赶快送一桶纯净水给亚丹他们。对了，顺便给他们带些牛肉和蔬菜。”

不一会儿，李明就唉声叹气地回来了。他汇报说：“卓玛死活不肯收东西。没办法，我只好把东西放下了。”

晚上，亚丹一回来，高原就去请他。“亚丹兄弟，我们已经是邻居了。今晚，不妨到我们那儿坐会吧！”

亚丹望着印有“甘肃有色”字样的彩旗，拍拍手上的尘土说：“高队长，不是我驳你的面子。只要不是为了水的事，其他什么事都好说。”

亚丹话音刚落，李明等人就把他推进了帐篷里。这一夜，他们喝得酣畅淋漓，酩酊大醉。但是，一提起水源的事，亚丹仍是不停地摇头。

次日晌午，卓玛见亚丹还睡着不起来，就自个出去放羊了。

正午时分，大地突然一阵颤动，山峰仿佛在吼叫。顿时，满山遍野都是滚石和尘土。高原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他一看形势不好，就直奔亚丹家。

高原刚将亚丹从屋里拉出来，房梁就在瞬间倒塌了。亚丹见了，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卓玛慌慌张张地赶着羊群回来了。她一听是高原救了亚丹，忙挖出了埋在地下多年的青稞酒……

“真感谢您，高队长。要不是您的话，我们家亚丹……”从不喝酒的卓玛，主动端起了酒碗。

“客套话就不说了，谁让咱们是邻居呢？这就是缘分啊！”

这场酒，他们同样喝得很尽兴。酒酣，高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李明，亚丹夫妇今晚没处住，快给他们扎一顶新帐篷。”卓玛听了，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奇怪的是，从第二天开始，亚丹夫妻两人都出去放羊了，而且是早出晚归。早上临走时，他们常常还带着铁锨和锯子。一连三日，天天如此，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第四天傍晚，亚丹突然吆着两头牦牛回来了。牛背上，各自驮着两大桶水。高原见了，很是吃惊。他问：“亚丹兄弟，这是哪来的牦牛？”

“这是我借的，因为明天……对了，这两桶水留给你们吧！”高原闻言，忙握住了亚丹的双手。

次日一早，高原睡眼惺忪地走出了帐篷。奇怪的是，除了厨房里有响动外，四处鸦雀无声。高原来到亚丹夫妇的帐篷前，却见帐篷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高原走进帐篷，只见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字：“高队长：这几天，我和卓玛在黑沟滩搭了个窝棚。这里缺水，我们先搬到黑沟滩去住了。等你们打完钻，我们再搬回来。扎西德勒！我遥远的邻居……”

□曾正伟